别来春半,触目柔肠断。
砌下落梅如雪乱,拂了一身还满。
雁来音信无凭,路遥归梦难成。
离恨恰如春草,更行更远还生。
 
 

爱的赞歌(相厌三)

下午,行动课上,学员们环立在训练场上,王天风站在人群中间,为他们授课。

“记忆失误,意见不符,角度偏差,都会导致你们的失败。”王天风说着,目光在学员们的脸上一一划过,在明台的脸上多停留了一秒钟才移开。

接触到他的目光时,明台在心里对他做了个鬼脸,他其实很想瞪回去的,谁让他昨日的美梦因为他变成了噩梦,但是他一会儿还要做点事儿,不想引起他的注意。

明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方形圆口的粉色香水瓶,迅速恢复成跨立的姿势,香水瓶被他的拇指按压在手心,他向左边的于曼丽再靠近一些,他依然注视着王天风,低声说了两个字:“后面。”

于曼丽没有问什么,右手迅速摸到了他的指尖,明台的拇指在她摸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松开,轻轻将香水瓶往下一拨,于曼丽的手收回,香水瓶已经被她握在了掌心,她手指摩挲着带着微微凉意的东西,低声问明台:“这是什么?”

“明家香。”明台的声音几不可闻。

于曼丽将香水瓶握紧了,心中的喜悦抑制不住,跑到了脸上,她的嘴角不自觉勾起,眼睛微微弯着,她转动眼珠,用余光瞧着明台,发现明台也正做着相同的动作,好像两个人正在对视一样。

谢谢。

不客气。

王天风将他们的小动作看在眼里,他很认同他们之间的默契,却不能同意他们将这种默契转化成爱情,默契是助力,爱情却不是,爱情是羁绊,是阻碍,是犹豫,是退缩,是毒品,是一时的愉悦,一生的负累。

“情是不朽的,因为它不会绝种,但是,它是人性中的一根软肋,特别是我们这一行,有了情,就不会成事。”王天风一边说着一边走向明台和于曼丽,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,最终落到了于曼丽的身上。

他继续说:“有些人看起来很纯洁,实际上她并不纯洁,她只是利用了她的纯洁,但这并不是一件坏事,”他转身,看向在场的其他学员,“作为一个特工,伪装应该是我们最擅长的事,但是有一点不要忘了,”他的目光再次回到于曼丽身上,“伪装就是谎言,你可以用伪装来迷惑敌人,但不能迷惑了自己,你们要永远记得自己的身份,记住自己的本质!”

于曼丽的身体晃了晃,往后退了一步,香水瓶从她的手里滑落,掉落在土地上,虽然没有破裂,却沾上了尘土,王天风的这些话明显是针对她,告诉她不要妄想,不要忘了自己过去是什么人,不要忘记是因为什么才来到这里。

明台揽住了她的腰,但因为王天风的注视又不得不松开,于曼丽的过去他不知道,但是王天风一定很清楚,刚才一番话的针对性太明显,明台不可能听不明白,他觉得王天风太小题大做了,不过是送了一瓶香水而已,至于这么含沙射影的吗?

王天风并不打算放过于曼丽,他捡起了掉在地上的香水瓶,一只手紧紧抓住于曼丽的手腕,把瓶子往她的手里塞,“明少爷送的,于小姐得收好了!”

于曼丽心中慌乱,手足无措,王天风的命令却不能不执行,她的手无意识地松开,香水瓶再次落进她的手里,她的目光中带着乞求,看向王天风,在碰到王天风凌厉的眼神时又缩回去,近乎本能一样地看向明台。

明台感受到她的恐惧,把香水瓶从她的手里夺走,面对对王天风站直了,第一次向王天风屈服:“对不起,我错了!”

王天风并不应他,把香水从他的手里抠出来,再次放到于曼丽的手里,他的声音既温柔又危险:“现在,拿着这瓶香水,走到每一个学员的面前,对他喷一下,问一句‘好闻吗’,他说好闻,才能往下一个人面前去,记住一定要笑,这可是你最擅长的事,对吗?”

“老师,我说我错了,您可以惩罚我,香水是我要送的,跟她没关系,您这么做太不给她面子了!”明台的声调骤然拔高,他觉得王天风这么对待于曼丽,纯属是无理取闹。

这句话彻底激怒了王天风,“让我给她面子,你们给我面子了吗!送香水什么时候不能送,偏偏要在我的课上送!”王天风的话是吼出来来,因为太过用力,脖子上已经爆出青筋。

明台暗自咬牙,压制着自己的呼吸,“报告,我请求和于曼丽一起接受惩罚!”

“我批准你的请求!”王天风看向于曼丽,“立刻执行命令!”他走到中心,目光向两人碾压过去。

于曼丽的身体微微发抖,眼眶里已经噙着泪水,她低着头看向自己的手,那瓶香水就像是天上的星星,那些往事变成怪物,阴测测地问她:你以何面目,妄图摘星辰?

明台抓住了她的手腕,带着她走到旁边的男生面前,他看了看于曼丽泫然欲泣的脸庞,对面前的男生低声说:“请接受曼丽天使的祝福。”

于曼丽猛然抬头,看见明台朝她抿嘴微笑,他是遥远的夜空的星星,也是冰冷世界的火焰,是光,是热,星辰不可摘,火焰不可触,却是她能看得见的,所有的希望,所有的怪物都在他的笑容里退散,她展露笑颜,目光坚定,看向男生,并轻轻按下了香水的喷口。

“小天使,你还没说祝词呢?”明台的语气很轻松,略微带了些调笑之意。

于曼丽向他投去疑惑的眼神。

明台的目光转回面前的男生身上,轻启双唇:“希望你快乐。”说完他又看向于曼丽,“这次我替你说了,下次你要自己说哦,说完才能喷。”

那男生和明台同一个宿舍,和明台关系不错,因为他面对王天风而站,不敢开口,只能用眼神表达着自己对明台的调侃:明少爷,太会撩拨人了吧!

明台得意地晃了晃脑袋。

王天风站在中间,听不见他们的话,但他感觉明台一定又有了什么奇思妙想正在实施,他并不准备过去。

于曼丽的声音不大,但足以让王天风听见,因为明台,她也不觉得这是一种羞辱,声音也没有颤抖:“好闻吗?”

“好闻。”男生当然不会为难她。

两个人再向下一个人走去,同样的话,同样的动作,同样的问答,一直到最后一个人,他们又回到原位,两个人向王天风走去,明台微仰着头,像凯旋而归的将军。

王天风看见两个人在自己面前站定,对于曼丽说:“你可以回归队伍。”

于曼丽看了一眼明台,站回到原位。

王天风冷笑一声,问明台:“明少爷,你的香水从哪儿来的?”他说话的速度很慢,每一个字都咬得很重,每一个字都像一块落石,重重砸在明台的心头。

明台的双手握拳,他无法回答,他无话可说,或者说是……不敢说。

“你的行李箱里有什么东西,入学的时候我们都记录地清清楚楚。”

明台依然扬着脸庞,说话声却有些底气不足:“那是我自己的东西。”

王天风厉声道:“现在不是你的东西,它放在军校的行李处,就是军校的东西,你私自打开,就是盗窃!”

“拿都拿了,随便您怎么办吧。”明台避开他的目光。

“三天禁闭,三千字的检查。”王天风宣布对他的惩罚。

明台惊呼:“三千字!”

“写不了?”王天风的语气中带着讽刺。

明台当然不肯认输:“写得了。”

经过香水风波,明台单方面开始了和王天风的冷战,连三千字的检查都是让郭骑云递上去的,不再和王天风同桌吃饭,不和王天风说话,路上要是远远碰见了,扭头就往另一个方向走。

王天风虽然不将他的幼稚行为放在心上,但看见他对自己冷着一张脸的时候心里也有些不痛快,总是忍不住对他嗤之以鼻,他不和明台说话是因为没有必要,如果和他说话,也绝对不是妥协,这是一场他并不认同的冷战,既然不认同,何来的谁认输谁妥协之说。

这天中午,王天风来到食堂,众人起立,他说了“继续”之后,看向明台:“明台。”

明台刚坐下,不情不愿地又站起来。

“你到我这儿来吃。”王天风说。

回应他的是沉默,明台连一句“不用”也懒得说。

王天风冷了脸,话语冰冷:“这是命令!”

既是命令,明台就无法拒绝,他带着一副英雄就义的表情坐到了王天风旁边,一声不发,低头吃饭,他扒饭的速度很快,似乎一秒钟也不想跟他多待。

王天风看着他鼓起来的脸颊,语气缓和了一些,“你这几天是跟我冷战吗?”

明台沉默着,答案很明显。

王天风夹了一筷子菜,“不想跟我说话?”

明台依然沉默,心里说了个“不想”。

“现在还是永远?”王天风继续问。

这次明台忍不住开了口:“最好是永远。”

王天风低头笑了一声,筷子扒着碗里的米粒,他想就这个本事还要跟自己冷战,一点也沉不住气,他抬眼看向明台:“不想跟于曼丽去度假了?”

“反正您又不准,我想有什么用啊?”明台把最后一口米饭扒进嘴里。

“我要是准了呢?”

“准了?!”明台的声音有些大,因为激动还把碗拍到了桌子上,引得屋中人纷纷侧目,明台缩了缩脖子,问王天风:“真准了?”

王天风的眼神中毫不掩饰对他的嘲笑:“刚刚不是说永远都不想跟我说话吗?”

明台毫不在意自己说出过什么豪言壮语,似乎还把王天风的所作所为也忘记了,他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,本来打算撂筷子就走,这会儿又拿起碗给自己添了饭。

王天风看着他迅速变化的脸,一时有些恍惚,他竟然开始怀疑,这样的明台真的能成长为一名合格的战士,真的能代替自己吗?他迅速调整思绪,对明台说:“我是准你出去透透气,但去维也纳是不可能的,去重庆,怎么样?”

“重庆?”这可是一个敏感的地名,明台意识到这不是简单的度假,“执行任务?”

王天风“嗯”了一声,他向于曼丽的方向看了看,交代明台:“小心于曼丽,别让她把你带跑了。”

明台一怔,好一会儿才转头看了看于曼丽,他想起几天前,他从禁闭室走出来没多久就碰见了于曼丽,她的手里握着那个香水瓶子,喷口对准了自己,她说:“明台,希望你自由。”然后茉莉花香就进了鼻子。

他再一次对于曼丽的身世好奇起来,低声问王天风:“她以前到底是做什么的啊?”

王天风的答案依然如初:“自己问。”

这次去重庆并不是去执行任务,而是上面对他们两个的一个考核,王天风把这场考核当成对于曼丽的考验,以她最渴望的自由作为诱饵,看看她在这样的诱惑之下,还能不能选择正确的道路。

王天风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,听郭骑云汇报着两人的情况。

“明台和于曼丽发现暗杀者,已经离开南方酒店,前往第三报局。”

“第一小队的目标由暗杀改为追踪。”

“明台和于曼丽抢走了第一小队的唯一的一辆汽车。”

听到这里,王天风蓦然抬头,嘴角带笑,露出赞赏的眼神,夸赞道:“聪明。”

  

“不好了!”郭骑云风风火火地跑进来,“不好了处长,重庆遭遇空袭。”

倚着桌子的王天风抬眼看向他,“明台呢?”

“失去联系。”

王天风站起来,眼中闪过一丝慌乱,他背对着郭骑云焦躁地走了两步,明台这是得多不幸,实践考核还能遇上空袭,从能力上来说,他已经算是合格的战士了,这样的自保能力还是有的,他蓦然转身,眼神如剑一般指向郭骑云:“尽快与明台取得联系,明台必须要回来,于曼丽……”他顿了顿,眼珠转动,抬头时目光坚定,“于曼丽,也必须回来。”

半个小时后,郭骑云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:已成功联系到明台,于曼丽逃脱。

“明台呢?”比起于曼丽的情况,王天风更想知道明台的反应。

“他……没有动作。”

王天风笑了一声:“他是吓懵了吧,一个大活人就在他的面前跑了,不知所措了吧。”他走出门外,手搭上栏杆,他望着天空与树木相接的那一线,心中不禁发问:于曼丽啊于曼丽,难道明台也不能留住你吗?对于你来说,最重要的仍然是自由吗?你难道不知道,你的自由已经归了军统吗?

“现在两个小队的任务是什么?”

郭骑云的回答在他的意料之中:“全力追捕于曼丽,必要时可击杀。”

又是四个小时过去,王天风接到来自重庆的问责电话,那边对明台和于曼丽的表现很不满意,令他继续教育,从严整顿,但他并没有多生气,因为这个电话也给他传递了一个信息,于曼丽还是自愿归队了。

挂掉电话时他甚至还有一丝喜悦,于曼丽肯留下来,就必然不会再产生逃跑的打算,他并不介意她为了明台而留,也不指望她能产生民族大义,只要她能和明台同心,就一定能发挥她应有的作用。

傍晚时,明台和于曼丽返校,王天风站在台阶之上看了他们许久,才缓缓开口:“你们,比规定的时间晚了八个小时,这次考核,不及格,上面对你们很失望。”

“我们遭遇了空袭,走散了,所以花了些时间。”明台镇定道。

王天风走下来,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:“真的只是这样吗?”

于曼丽看了他一眼,嘴唇动了动,什么也没说出来,低下了头。

明台迅速朝她瞥了一眼,“于曼丽身体不适,我带她看病了,所以耽搁了。”

“呵,生病了?”王天风看向一脸坦然的明台,心想这小子的谎话还真是张口就来,一点也不脸红,“生病了还那么能跑?”

“老师,这重要吗?重要的是我们都回来了。”明台迎着他的目光回答。

王天风从他的眼中看出很重的不耐烦,只要再纵容他一次,他就要以为自己能对抗一切规则了,他和明台对峙良久,声音低沉:“好,下不为例。”

他从明台的眼里看出掩饰不住的得意,他相信在明台的心里,这一句“下不为例”就是妥协,连王天风都能妥协,这个军校里还有什么是不能为自己妥协的。

“那我们可以回去了吗?”

“回去吧。”

看着两个人走远,郭骑云忍不住开口:“处长,就这么让他们俩走了?没有处罚吗?”

两人的背影消失在王天风的视线里,王天风眯了眯眼,侧头看向郭骑云,他的声音很冷:“还不到时候。”

郭骑云一怔,很快明白,他们两个说的不是一件事,他知道王天风不是一个会纵容下属的人,他必然在等待一个一击必杀的时刻,如他无数次潜伏在黑暗中的时候一样。

 

26 May 2019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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